星星碎片

是个变态。

[姜钟]洛阳行 01

正月十八两个人死了之后的事情。上半年的脑洞,断断续续写完开头,估计没有下文了(靠。



01 成都

钟会醒来的时候姜维正坐在他旁边。

他身下是薄薄的积雪,头顶是厚重的阴云。偶有天光冲破云层投下细细的一束,照在残破的银铠短兵上,炫目得让人睁不开眼。

如此淡薄的小雪掩盖不住斗争肆虐的痕迹。黑红色的血块和肉块结成碎冰,裹在泥土里。融化的雪水渗进干涸的血迹中,在尸堆中弯弯曲曲,艰难前行,破开淡雪,像是厉鬼的尖爪利牙留下的可怖抓痕。

城里没有阳光,也鲜有行人。寒风叫嚣着席卷而过,城户谁家的狗受了惊,也只是低声呜咽几声,阴阴恹恹。像座鬼城。

钟会就是从那些尸肉血块中醒来的。

他的身体有着意想不到的轻快,身上穿着锦绣的华丽官服。这是他在洛阳时的行头,统帅伐蜀军队后就再没机会穿过。钟会没感受到寒冷,也闻不到空气中应有的,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。他坐起来,盯着正襟危坐的姜维看了许久,才反应过来他们已经死了。

“你为什么坐在这里?”

姜维倒是依旧是那副将军的样子,只是看起来比钟会印象中年轻了些许,身上的衣物也不似过去那样破破烂烂,黯无光泽。蜀锦的暗纹自胸口蔓延至身下,隐没在铠甲的银色光泽之中,面前的人英姿挺拔,眉目间有浩然之气,只可惜本该猎猎作响的披风沉寂在地上,反而多了几分难以接近的阴冷之感。

此地是成都,他面前是原来的蜀国大将军。

钟会可不在意这些。他无法从积雪的程度来判断姜维坐在这里多久了,但他猜该是有一段时间。

“我们死的时候是在一起的。”

 

钟会难以从姜维的声线中去判断他的感情,他语气轻巧得就像是说一件无关的事,却是眉眼淡然,天光柔化了常年征战杀伐刻下的的硬朗线条。钟会敛了目光,微不可查叹出一口气,只觉胃袋下沉。他再抬头看向姜维时丝毫不掩神情中的嘲讽。

钟会嗤笑一声,全然没了方才的迷惘。

“姜将军,你我都是死人了,又何必费尽心机逢场作戏呢?”

钟会还能清晰的记得他死前所看到的惨状。成都城火光冲天,箭矢如雨,喊杀声震彻耳膜,而姜维仅执一柄枪,扯着钟会的衣服把他护在身后。钟会将手拢在袖子里,紧握着匕首才能止住些颤抖。他什么话也没说,眼睁睁看着姜维的枪上银光被血污掩盖,继而血迹漫上他的衣衫,而姜维留给他的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背影。

钟会觉得自己多少还是有些病态的,他看着姜维身上逐渐出现的伤口,有惊恐,愤怒,在遗憾和悲伤,所有的负面情绪之后,他打心底里感到快乐。最后姜维连站起的力气都没有,一代名将如蝼蚁般死在了乱军的刀剑下,钟会想骂也没骂出来,却由衷松了一口气。

他从来都不懂姜维。

 

而此刻姜维倒真真应了那句阴魂不散,他不解地看向钟会,不知是真傻还是装傻。

钟会冷笑道:“我看过你寄去洛阳的密诏了,难道你真的认为我什么都没察觉吗?”他带着报复的快感,不需做思考就能挑出那些伤人的话语,“还是你有信心就能将我取而代之?若你自立为王也罢,偏偏还执着于那早已破败不堪的蜀国,和那个昏庸无能的皇帝,倒让我疑惑你究竟是忠臣还是逆贼,怎么偏偏想再让蜀亡……”

“闭嘴!”

姜维喝出一声止住了钟会的话,眸子兀自暗了几分,脸颊两侧的肌肉却难以控制地在颤抖,下一刻就要跳起来杀人一般。

钟会倒是不在意,他悠悠然把手拢进袖子,昂着头笑得浅淡。

“怎么,戳到你痛处了吗?”

姜维很久都没有应答。

恍如一阵寒风起,那一声叹息才随风飘进钟会的耳朵。他听到姜维极轻的一句,声音苍老如他印象中的暮年将军,长枪的红缨和灰白的发交叠飞扬,两代基业再经不起命运和时间的摧残,瞬间化作齑粉而去。

他说:“汉亡了。”

 

钟会在这片土地停留的时间寥寥,只是听姜维这么说的时候,平白多了点孤独的愁绪。他皱起眉头,扯了扯胸口的衣襟企图挡住透体而过的北风。他深吸一口气,阴沉着眼眸直勾勾盯着姜维。

“在邓艾攻破成都的时候,蜀汉就亡了。”

钟会语气间带着幽幽的怨恨。他不喜欢提起这件事。一将功成万骨枯,聪明如他也沦落到了被人踏着肩膀当垫脚石的下场。从此以后的史书将歌颂邓艾暗渡阴平,不杀一兵一卒就让后主大开城门举兵投降。而历史也会记得他,一个大事未发而被乱兵杀死的无谋者,背叛者。甚至连他诚心以待的义兄,也不过是一张精心伪造的网,一颗含毒的蜜糖,所有人都眼睁睁看着他春风满面,昂首向前走,最终一脚踏空,作茧自缚。

他倒不是没有怀疑过姜维,不然那封疾行的密诏也不会落到他手里。他只是怨恨而已,怨恨邓艾,怨恨司马昭,怨恨姜维,怨恨那些有眼无珠的魏将蜀军,甚至连那早已作古的嵇康,都能在此刻得几分埋怨。

他从秘书郎一路爬到司徒,却从没得到过想要的东西。

 

在姜维抬眸对上钟会堪称恶毒的目光时,钟会却忍不住鼻子泛酸了。姜维的眼中没有他想象的愤怒,也没有惋惜难过一类的感情。他只是看着钟会,淡泊的,平静的,像是火焰在雪原上沉默地燃烧,像没有颜色的默片。

钟会咬了咬后齿,几乎是羞愤地一甩袖站了起来。

“天下统一已成定局,你还是安心投胎吧!”

起身后视野变得开阔,荒凉破败的成都更为清晰地映在钟会眼中。他有点恍惚,要是用心去看还能够将成都过年的繁景在脑海里还原。他对这个地方按理说是没有感情的,他以征服者的姿态踏足川蜀,自始至终都仅用利益的眼光去打量这片土地。可姜维乖顺的样子难免让人回想起那红砖绿瓦中的悠扬琴声。正月的雪,绕耳的鞭炮声,总会有意无意给人点类似归属感的错觉。

他有点想家了。

“我要走了。”

钟会嗫嚅着,一句话似乎是只说给自己听。

他不属于这里,他甚至无法在这片土地得到片刻安息。

“去向何处?”

钟会没有回头,他茕茕立于天地间,再次开口时话语清晰而坚定。

“洛阳。”


TBC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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